10强一览表

校园公告栏前，人群围得水泄不通。鲜红的榜单上，“期中考试前十强”七个烫金大字灼灼耀眼。我踮起脚尖，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熟悉的名字——没有我。第二十一名，这个数字像根冰冷的针，刺进十六岁脆薄的骄傲里。

班主任在讲台上宣读名单，每念一个名字，教室里就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。前十名的同学依次上台，从老师手中接过盖着校章的奖励证书。掌声如潮水般起落，我坐在角落机械地拍手，掌心相击却听不见声音。同桌小薇的名字排在第三，她回到座位时脸颊绯红，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。我朝她笑笑，说“恭喜”，声音干涩得像秋日枯叶。

那晚回到家，母亲照例问起成绩。我含糊其辞，她却已从家长群里得知一切。“没关系，下次努力。”她说着盛来热汤。氤氲蒸汽中，我低头看见汤碗里浮着的葱花，像极了一个个微小的皇冠——本该戴在前十名头顶的皇冠。

深夜，我推开满桌试卷，取出珍藏的《宋词选注》。信手翻开，竟是柳永的《鹤冲天》：“黄金榜上，偶失龙头望……才子词人，自是白衣卿相。”月光斜斜洒在泛黄纸页上，那些穿越千年的汉字突然活了过来。北宋的汴京街头，又一个落第书生在酒旗招展中挥毫写就这阙词。他没有在科举的“十强一览表”上留下名字，却让文字淌成星河，照亮了此后无数个世纪。

我忽然笑出声来。所以呢？所以第二十一名就不配拥有星光吗？柳永的“偶失龙头望”何尝不是一种倔强的自我救赎？真正的榜单不该只有十个席位，它应该辽阔如苍穹，容得下每颗星星以独特的方式闪烁。

次日清晨，我第一个走进教室。阳光穿过窗棂，在墙上切出明亮的光斑。我拿出钢笔，在笔记本扉页画下自己的“一览表”：第一名，解开那道困扰三天的数学题；第二名，写出被语文老师当范文朗读的作文；第三名，运动会上为班级夺得宝贵的一分……笔尖沙沙作响，每个字都在纸上生根发芽。

许多年后，当我在大学图书馆偶然翻到柳永词集，忽然想起那个为自己绘制榜单的清晨。原来人生从来不是别人张贴的寥寥十席，而是无限延展的星图——每颗星都有专属轨道，每种光芒都值得被铭记。真正的强者，是在无人喝彩时依然为自己加冕的人。

公告栏上的红榜终会褪色，但每个人笔下的那片星空永不落幕。